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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在线-舟山新区网4月6日讯（浙江在线通讯员 张涅）关于生命与海的小说，记忆最深的是麦尔维尔的《白鲸》、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、邓刚《迷人的海》，现在又读到了赵利平的《红帆船》。
《红帆船》记叙了东山县鱼盆岙渔民于阿良曲折而悲剧性的人生故事。他曾是县里最年轻的带头船老大，有想法，有担当，而且坚轫而宽容。他的梦想也就是祖辈留下来的心念：自己拥有一条船，在海上捕鱼谋生，像那首古老的歌谣唱的——“二十四海黑黝黝噢，日出东方一点红呢，顺风顺水踏潮去噢，上天入地忙拔蓬呢！”
改革开放的机遇，使梦想有了实现的可能。90年代初，作为集体经济的鱼盆岙渔业公司难以维持，他领头要求转制分掉公司的船，被判定闹事而劳动教养。出来后响应县政府号召，集资造了一艘铁壳船，又因为仇人张海生的阴险破坏而在作业时沉没大海。强健的体魄和天赋的生存经验使他游到了海礁灯塔，坚持到被台湾海钓船救起，并随之到外洋钓鱼。随后，他真正拥有了一艘能够远洋作业的优质铁壳船，但是在国外渔场又为了救兄弟一样的船员阿狗而跳入大海……
在小说里，主人公于阿良与父亲、爱侣、朋友、前辈等人的关系构成了一个当代的海岛社会，作者也由此表现了东海渔村的风俗人情，以及对于人的生命意义的认识。
主人公与父亲福明、以及祖父构成了一条纵线，那是渔民关于海的宿命：“船会给你生，也会要你死。”与妻子翠珠、爱侣珊珊构成了一条横线，那是男人关于女人的纠结：不能没有性爱，但性爱远远不够；不能没有情爱，但情爱在物质的世界里；不能没有家庭的爱，但家庭的爱总是与责任、义务和无奈混杂。与阿狗、张海生构成了一条斜线，那是孩提友情的流向：戓许是一生的情谊，休戚相关，甚至生死与共；也或许因为利益而背离，渐行渐远，以至无情相搏。与师傅胡指挥、领导赵明龙则构成了另一向的斜线，那是成人道路上的前辈：有无微不至的关怀，因此心心念念的记怀；也有冰冷阴险的打压，因此激起愤怒和抗争。
这四组人物关系构成了一个现实的鲜活的鱼盆岙世界，其中人物命运展开的社会背景，合着改革开放的历史节拍，足可以为科斯《变革中国》的佐证。那些所记述的渔俗，如开洋的仪式、招魂的程式，也可当作风俗研究的材料。当然，这也是一个文学的世界，属于波普尔说的世界3的一份子。因为作者作了典型性和理想化的处理，使之具备个人性的理念和情感，从而小说所描写的成为了超越现实层面的独特存在。
无疑，在这个时代，很多有想法、有能力的渔民老大是以成功者的形象存在的，于阿良的命运有着偶然性。虽然他碰到贪官污吏、受到报复的经历在那个时代环境里并不鲜见，但是从文学典型性的理论上说，其悲剧性的结局毕竟无必然性可言。作者当然不会不认识到这一点，他这样处理主人公的命运，显然旨意不在于描述当代社会的风貌和发展进程，而是借助渔民这一特殊的类别(以及大海这一特殊的生存领域)来探索生命活动的意义，表达对于生命本质的认识。生命是什么？生命是欲望的载体。这个欲望可能与职业有关，与社会的共同利益相联系，称之为理想；也可能只是肉体上的、物质上的贪婪。而欲望的载体又必然是要死亡的，死亡才是生命的必然归宿。对于长于海、作业休戚于海的渔民来说，海难事故像幽灵一样相伴，死的必然性更像是可观视的画面，更是一种日常的存在。因此，我们可以理解作者何以不让主人公成为业绩辉煌、超过前辈的外海渔业的带头老大，而设计了一个似乎偶然性的情节，让他葬身于茫茫公海，因为这才是世代以海为生的渔民最好的归宿地。
这应该是作者的自觉认识，因为在这部小说里，那些关于死亡的描写特别动人。无论是父亲福明的落殓出殡、于阿良的蹿向大海，还是翠珠从礁石上跳下、张海生的摩托车摔死、赵明龙的挂枝吊死，都有从容铺陈、甚至异常烂漫的笔法。给予读者的感受，与其说是死亡的悲哀，或坏人终结的快意，不如说是心的静谧，在静谧中的超越，超越了生之悲欢。例如写张海生的最后：“眼前都是迎风招展的雪白的蒹葭花，珊珊的眼神在无边无际的花中晃动着……”这样的文字渲染了纯静的超越的氛围，而没有道德的批判，显然作者对于人生的认识超越了现实层面。在作者看来，死亡意味着世俗的一切都消失了，包括那些邪恶的、罪恶的欲望，而留下来的只是曾经有过的美。因此，死亡是悲伤的，又是欢乐的。
小说还特别设计了晨晨这个人物。从身份上看，他是主人公的儿子，是渔民的后代，该继承这份行业。假如按照现实主义的写法，在小说的结尾该叙述他出海的情景，以表现家族历史的延续、命运的轮回。但是作者把他设计成痴呆病患者，他对父母辈的行为都无法理解，只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船魂灵沉落了，红帆船魂灵沉落了。”其中的意图，当也是以他为命运的旁观者、旁证者，来审视纷纷繁繁、悲欢无限的人生意义。魂灵是比思想、情感、认知更本质的人的意义存在，失落了魂灵，人的存在等于物的存在，不再有意义可言。这个审视看上去没有理性的展开，当然并非因为痴呆儿童的形象不宜有思辨性的言论，而是“魂灵沉落”这一死亡问题本质上是不可能被理性讨论的。死亡是必然的存在，每一个生命都不能逃避，每一个深刻的生命都想审视，但是除了“沉落了”这样的感叹还能有什么呢？
作者在这里作了魔幻现实主义式的处理，从而使小说所表现的不只是以鱼盆岙为典型的当代渔村的现实状态、以于阿良为代表的当代渔民的生活经历，不只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，而还蕴含着对于环境和人物意义的审视，对于死亡这一人的根本性问题的关切。小说中多次出现的那首鱼盆岙的古老歌谣，正是渔民那经历与宿命、欢乐与悲悼的深情的表达。
| 编辑: 滕蓉 |
